寻找公益创新先锋 | 大医胡大一：时时考虑患者利益，一切为了人民健康

　　在胡大一教授的职业生涯中，不断有新角色加入：心血管病专家、医学教育家、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最美志愿者、医学科普工作者……

　　作为国内心脏领域的泰斗级人物，胡大一教授被公认为是中国首位开展射频消融根治快速心律失常技术的专家。而在事业蒸蒸日上时，他却选择主动“挂刀”，只为给年轻医生创造更多的机会和空间;他率先开设了救治急性心肌梗死的绿色通道，使全天候急诊PTCA介入成为常规操作;他积极推广并规范溶栓治疗，提出了“时间就是心肌，时间就是生命”的抢救理念，为降低ST段抬高心肌梗死(STEMI)患者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做出了卓越贡献;自1995年起，他带领医疗团队实施双心门诊、双心查房和双心会诊的医疗模式，引领医疗界更早关注心脏和心理的“双心”健康，从而提高患者的生存质量。

　　在超过50年的从医生涯中，胡大一教授的影响力超越了医院的边界。

　　他多次率领团队前往中国偏远欠发达地区提供医疗援助。通过亲身走访基层，胡大一教授深刻地体会到了中国医疗事业的复杂性和挑战性，并坚定了对医学事业的职业使命感。

　　“很多先心病，3岁能根治、13岁变难治、30岁变不治。很多人走进了不治之症的行列。这些孩子里面很少有到北京等大城市治病的，因为没钱。”

　　一边是治疗技术突飞猛进，另一边却是众多等待救治的患者无助无奈。胡大一教授意识到，技术如果无法触达需要治疗的患者，就失去了价值。

　　有感于此，他成立了“爱心工程”志愿服务队，动员来自大城市的顶尖医疗专家们走出高台，亲临基层，为患者提供援助。

　　回顾自己作为医生的初心和努力方向时，胡大一教授用了一句话来概括：时刻考虑患者利益，一切为了人民健康。

　　大半个世纪飞逝而过，今天，“退而不休”的胡大一教授依然主张老有所为，他开设了公众号“胡大一谈医说病”，并坚持每天更新内容，向广大读者提供医学知识、健康建议和科学解读。

　　“药王”孙思邈在其著作《备急千金要方》第一卷《大医精诚》篇写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

　　在胡大一教授的身上，医学界所追求的“大医精诚”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然而，将时间的指针拨回到58年前，19岁的胡大一在填报高考志愿时，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与医学会有如此紧密的联系——

　　本期对话：胡大一教授，中国红十字会爱心工程胡大一志愿服务队创始人

　　寻找公益创新先锋：首先非常感谢胡教授在百忙之中接受《公益时报》“寻找公益创新先锋栏目”专访。自1970 年您从北京医学院毕业到现在已经53年了，我们非常想知道您当时从医的初衷是怎样的？经过这么多年，心路历程上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胡大一：当时报考医学院的时候并没有明确的想当医生的目标，甚至也没有这个兴趣，尽管父母都是医生，就感到母亲的工作非常繁忙，几乎很少睡一个完整的觉，所以对医生的职业也不了解。

　　但是1965年入学正赶上毛主席在江西发表“六二六”指示，提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毛主席说，当时中国6亿人口，5亿是农民，农村“一无医二无药”，所以希望把医疗卫生工作放到农村去。

　　许多北医的老师到贫困山区和农村从事农村医疗工作，所以我们入学教育的第一课是他们分享下乡的体会，比如口腔医院的院长张震康教授就讲到当时五亿农民基本上没有口腔卫生保健意识，他们中的很多人不刷牙，而且基层医疗服务也没有提供口腔卫生保健。所以入学教育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广大农村缺医少药。

　　入学以后我们的第一段人生经历也是在中国最贫困的农村，一边为农民服务，一边学习医学知识和提升自己的医疗水平。

　　我去过河北的宽城、兴隆，走遍了北京密云的每一个公社大队，看到了农村缺医少药的情况，比如像胆道蛔虫病，没有驱虫药;还有倒睫——睫毛倒睫后，刺激眼睛，很痛苦;再就是严重的慢性阻塞肺疾病和哮喘、农村妇女的子宫脱垂、先天性心脏病和风湿心脏病等，当时也没有很好的治疗手段。

　　后来为了落实毛主席的指示，解决农村缺医少药问题，周总理组织了四支医疗队，统称“北京医疗队”，分别到老少边穷地区(进行援助)。一个是延安，第二是甘肃的河西走廊，第三是西藏阿里高原地区，第四是云南的西双版纳，这四个地方都是这个严重缺医少药地区。我参加了两支医疗队——河西走廊和西藏阿里。在河西走廊医疗队，我是队员，到了阿里医疗队，我就是整个大队的队长了。

　　阿里是海拔高，严重缺氧，冬天零下40度、没有暖气的高寒地区。当我们到达阿里时，当地连生理盐水和5%、10%葡萄糖这样的输液液体都没有。因此，我们不仅提供医疗服务，还帮助建立了药物制剂室，并带了北京医疗器械厂的两位经验丰富的师傅，对阿里地区首府和7个县的医疗器械进行了全面检修。

　　所以我的第一段经历基本是在中国最基层的农村边实践边学习，对农村基层缺医少药的情况有非常深刻的体验。

　　寻找公益创新先锋：这个经历对您后来成立自己的基金会，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也埋下了一颗种子，可以这样说吗？

　　胡大一：对。非典结束以后，我最早在医疗医务界发起了志愿服务活动。在中国红十字会时任会长彭珮云的支持和鼓励下，组建了第一支走基层、下农村的“爱心工程”医生志愿者服务队，当时主要是到高原、西部贫困地区、农村去筛查等待救治的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就近就地帮助这些本来几岁可根治却拖到十多岁变成不治之病的患者及早获得治疗。

　　对我们这个医生志愿服务队，我提出了三大任务，第一是救治贫困地区的心脏病患者，第二是培养基层医生，提高基层医生的服务能力和医疗水平，留下“不走的医疗队”。第三就是到基层做健康教育，做科普的宣传，把医疗知识传播到基层，传播到农村。

　　为了更好地贯彻三大任务，让志愿服务活动做得更好，更持续地发展，就逐渐建立了一个基金会为志愿服务活动提供支持。

　　寻找公益创新先锋：您对基金会现在最大的期待是什么，希望它做成什么样？

　　胡大一：还是我讲的几点。

　　一是对农村、高原、基层以及目前医疗资源缺乏地区的一些困境群体的重要疾病的关爱。我最近跟莫言也讲这个，除了先心病就是儿童的自闭症，大家一窝蜂在做先心病救治，但我觉得自闭症可能是青少年群体面临的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第二，我觉得应该做好基层医生的培训，提升基层的医疗服务能力，真正解决医疗资源高度垄断的问题，实现“强基层重预防”这种模式。

　　再就是推动从治病为中心向人民健康为中心的转移。刚才我讲的如何推动全民健康——从健康教育到三个落实，能够做出更多的实效。

　　寻找公益创新先锋：您觉得医生这个职业，跟公益慈善是不是有着天然的联系？

　　胡大一：对。医生这个职业最大的价值就体现在能够为患者解决疾病和痛苦，尽管目前医疗技术进步很快，但还有大量疾病病因不明，缺乏根治手段，所以要牢牢守住不伤害患者的良心底线。医生不一定能根治每个患者的疾病，但要尽可能地去缓解他们的痛苦。

　　因此，我认为医生这个职业的最基本要求是时刻考虑患者的利益，并站在患者及其亲属的角度来思考患者的需求和利益。

　　在新时代，医生职业的重要拓展是从以治病为中心向以人民健康为中心的转变。

　　传统的医生和医疗机构大多采取坐堂行医的方式，“等人得病”。然而，许多患者第一次发病可能就是心脏猝死等情况，来不及到达医院就已经失去了最佳治疗时机。

　　这就是为什么我非常重视并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进行健康教育的原因。早年间，我通过“登上健康快车”、科普图书、在《北京晚报》连载文章以及在中山公园等公共场所开展健康大课堂，让更多人了解健康知识。如今，利用公众号、抖音等新媒体平台进行健康教育，传播预防疾病和规范治疗的常识。

　　近12年来，我重点做了一件事，就是推动中国心肺预防与康复事业发展，填补短板。过去，重治疗轻防，甚至只治不防。在治疗完成支架植入后，缺乏后续的康复或二级预防措施，无法有效防止疾病再次发作。

　　现在就解决“火烧中段(救治)，两头(预防和康复)不管”问题，补齐两端的短板。我们在心内外科基础上和学科建设上，增加了一个心脏中心的心肺预防康复科。这个心肺预防康复科不仅仅是等待患者发病后进行治疗，而是致力于预防未病的患者，以及为有病的患者提供康复或二级预防服务。

　　与传统医生常用的药物、支架和手术不同，我们提出了“守好两条防线，落实五大处方”的理念。

　　“两条防线”，第一条指的是健康的生活方式，即适度运动、合理膳食、戒烟和心理平衡，是预防康复的底线和基石。第二条防线是管控危险因素，如高血压、糖尿病、血脂异常、肥胖和烟草等。

　　我们的手段是“五大处方”。

　　第一个是正确使用药物，通过医患互动确保药物的安全性、有效性和和良好的依从性。

　　同时，增加四个处方。首先是增加运动处方，根据科学合理的运动来促进心脏功能恢复和预防疾病复发。

　　第二个是营养处方，鼓励患者保持健康的饮食习惯。有些患者可能过去饮食不健康，但在植入支架后完全吃素，甚至出现主要营养不良的情况，因此需要对这些患者进行膳食指导，提供合理的营养处方。

　　第三个是“双心医学”，即精神、心理和睡眠的处方。我们知道，患有焦虑和抑郁的患者除了情绪变化外，还可能出现胸部和腹部的不适，导致反复就诊于心内科和消化科。一些心梗患者在植入支架后，总是担心支架会出问题，血管会再次堵塞，这增加了他们的焦虑和不安。因此，我们提倡“双心医学”服务——不仅要关注心脏血管的健康，还要帮助患者评估精神、心理状态，并提供良好的睡眠。

　　最后一个是健康生活行为戒烟处方，也是“五大处方”的一部分。

　　这些工作是我们过去12年中所做的，旨在实现从“以治病为中心”向“以人民健康为中心”的转变。

　　寻找公益创新先锋：所以，您最大的心愿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从治病为中心”向“人民健康为中心”转变？

　　胡大一：对。作为医生，我觉得我的职业经历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在第一个阶段，时刻考虑患者的利益，以治病为中心。当时我刚刚进入医疗领域，还没有参与到防疫疾病的工作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推动绿色通道和心脏中心的发展。然而，虽然医疗技术不断进步，心肌梗死患者的数量却越来越多，年龄也越来越年轻，这让我意识到预防的重要性。

　　所以，我认为作为医生的第二个阶段就是从以治病为中心转向以人民健康为中心，这是我对医生职业的初心和拓展。总结起来，可以概括为两句话——时刻考虑患者的利益，一切为了人民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