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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播远方:民国豫西赈灾忆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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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6月25日 星期二上一期下一期
善播远方:民国豫西赈灾忆旧

    描绘施襄臣赴豫赈灾的《函关秋赈图》

    ■ 陆阳

    1930年前后,河南遭遇到了历史罕见的旱灾,连续数月滴雨未降,田亩荒枯,赤地千里。天灾未去,人祸又至。从1930年5月起,蒋介石与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之间又爆发了中原大战,作为主战场的河南更是雪上加霜。“汝洛陕灵,军匪屯集,划区征发,搜刮如洗。衣被釜甑,悉供军用;升米勺粟,毫不留遗;门窗梁柱,咸充军柴。军队40万,土匪20万,佥仰灾民供给。”河南大地哀鸿遍野,万千民众生活在生死边缘。

    远在千里之外的无锡实业界听闻消息后,紧急组织赈灾队伍,奔赴豫西的重灾区陕县、灵宝等地开展赈灾,上演了一出出殊为感人的故事。

    这些故事,虽经历80余年岁月的洗涤,但时至今日仍闪烁着动人的人性光芒。

    无锡对豫西的赈灾,从旱灾起始之时的1929年初夏即已启动,由无锡中国银行堆栈经理施襄臣主持。当时,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但仍然前往,调查灾情,统筹策划赈灾方案,同时向无锡各界募集资金,组织力量分赴在陕州、灵宝等地分设了数十所粥厂,救济饥民,还在灾民逃难的中转地徐州也设立了粥厂。当时,过路的军队经常借“施粥”的名义强拉壮丁,使得百姓听到赈灾的消息都不敢前来。于是,他们先挨家挨户地赠予食物,广而告之,后来领粥的饥民越来越多。每天施完粥,他们还会再施予一小碗大米,保证不让见到的人饿死一个。随着灾荒的蔓延,开始发生抢劫物资的事件。为了保证赈灾粮食的安全,无锡的赈灾队伍把粮食集中到当地的土地庙中,集中看管,婉言谢绝了村民劝其住进家里的邀请。很快,冬天到了,大家就在地上铺满稻草,席地而眠,度过了一个个寒冷难涯的日子。

    第二年,也就是1930年的秋冬,旱灾稍有舒缓,蝗灾却又肆虐,田间庄稼被啃食一尽。无锡各界又一次来到陕县、灵宝等地分设粥厂,直至中原大战战火逼近,才被迫撤回。冬天,战事稍稍缓和,无锡的赈灾队伍未等过年,再次前往赈灾。施襄臣因事而未能同行,吩咐其他人先行。不料,赈灾之事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故而不得不停止。灾民惶急不安,急急向无锡发出函电,恳求施襄臣亲自前往。

    1931年正月,春节刚过,施襄臣亲自来到赈灾一线。他发现“迫饥寒者近五万人”需要救济,粥厂必须延续至麦熟之后。这大大超出了原先的预料。于是,施襄臣向无锡方面发去急电,追加募集钱款和粮食。无锡方面也给予以了大力支援,很快钱款和粮食如期运到。灾民一片欢欣,有些灾民当场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对此,《陕县志》有着详细的记载:“民国二十年三月,无锡红卍字会,溥仁慈善会、公济会三团体,派过子怡、华博臣、李世德及曾在县施赈之何维周来县调查灾情,先申汇来赈洋一万元。在县境南关设粥厂一处,无锡各慈善团体派施襄臣、惠子刚携款增加县南关粥厂小米195包,并陆续施洋三百余元。此外,七区观音堂、二区会兴镇、四区张茅镇、五区菜园镇,复以万五千元,就近购买小米,分设粥厂四处。”

    到了夏天,“五月熏风大麦黄”,赈灾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在豫西整整忙碌了大半年的赈灾人员,终于陆续踏上了返程。然而,中原大战战火又起,豫西至郑州的铁路又一次阻断,最后撤出的过智修和何维周两人被迫滞留洛阳。过智修突患急病,由于灾区缺医少药,不能及时治疗调养,不幸去世,年仅37岁。离锡前,过智修妻子觉得农历年关将近,家中上有年迈婆母,下有11岁的儿子和3岁的女儿,自己又身怀六甲,实难支撑。过智修安慰说:“救灾如救火,早点去可以多救不少人命。此行大概到端午就能回家,家中只好辛苦你了!”过智修还为即将出生的宝宝起了名字:“生男叫瑞生,生女叫毓华。”不料,一别竟成永诀,义士客死他乡,刚刚出生的小女儿从未见到这位大爱无疆的父亲。

    当时,无锡各界不但拿出钱粮救助百姓,还尽力保护和修复当地有名的文化故迹。陕县、灵宝一带,在周代时是召公的主政区域。召公,本姓姬,是周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兄弟,是西周初年有名的贤臣。召公勤于政事,经常到民间视察民情。相传他每到一个村子,总是在田间地头处理事务,累了就坐在甘棠树下休息,渴了就摘甘棠树上的果子吃。召公的故事,记载于《诗经》。后人为了纪念他,还特地建立了召公祠。施襄臣在赈灾之余,慕名前去祭祀,发现该祠“墙倾栋摧,上无盖障”,毁于战火,于是“醵资鸠工”,重新修葺。事毕,请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校长唐文治撰写《陕州召公甘棠庙碑》。文中不仅记叙了陕州赈灾之事,而且倡导陕州人民发扬召公敬德保民精神,不贪财物,不作盗贼,努力耕作,再歌甘棠。

    施襄臣回到无锡后,画家诸健秋被赈灾义举所感动,专门绘制了《函关秋赈图》。党政要人、社会名流纷纷题辞予以褒扬。宋子文题“函谷生春”;于右任以诗作题“河岳声凄夜哭哀、遗黎百万苦成灾,雄关晓日迎秋爽,为报施翁放赈来。”国民政府河南省主席刘峙题的是“境称慈父”。而时任华北慈善联合会会长的朱庆澜则题称施襄臣为“愷悌君子”。

    豫西大赈灾,前后持续三个年头,是无锡各界跨地区赈灾中规模最大、效果最显着、影响最广泛的一次,也在中国近代慈善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次豫西大赈灾,一个名叫“溥仁慈善会”团体在其间出力最多,作用最大,而“溥仁慈善会”是以唐保谦、唐申伯、孙鹤卿等为代表的近代实业家所倡导设立的。

    无锡的近代实业,自1896年创办第一家近代企业业勤纱厂开始,至20世纪30年代之时已经初具规模,生产能力得到大幅度增长,并且形成了荣家、薛家、杨家、周家和唐蔡、唐程六大资本集团。唐保谦,正是唐蔡集团的创始人和主持者,他与蔡缄三及其弟唐申伯等人集资建设九丰面粉厂和庆丰纺织厂。孙鹤卿虽然没有跻身六大资本集团行列,但也拥有数家缫丝厂,富甲一方,且兼无锡县商会会长之职,权倾一时。

    正由于唐保谦、孙鹤卿等近代实业家的兴起,并在物质资源方面给予鼎力支持,才使得这种跨区域的赈灾救济活动得以持续进行。除了豫西大赈灾之外,搜索史料,唐氏的赈灾活动从民国建立之初即已开始——

    1917年,直隶霸县赈灾,唐氏家族除拨济棉衣、粮食之外,九丰面粉厂在上海的批发处则成为物资中转站。同一年,苏北二十余县遭遇旱灾、蝗灾,继遭水灾,灾情之重数十年来所未有。唐保谦的同门兄弟唐宗郭、唐郛郑大部分时间都在苏北忙于义赈。唐郛郑冒雪走穷乡,风餐露宿不说,还几度遭遇土匪持枪抢粮,但他临危不惧,最终把粮食送到了灾民手中。

    1915年冬春之际,黑龙江发生水灾。唐郛郑亲往施赈,天寒地冻,冰雪没踝,朔风砭肌骨,突发中风,几乎丧命。幸好儿子带着粮食和药剂,追踪出关,在其悉心照料之下,才得以活着回到家乡。

    1917年,直隶霸县、沧县等处惨遭水灾,唐郛郑主持这次义赈,接连几个月,返回时面色黧黑,家人几乎不敢相认。

    1919年,湖北火灾,唐保谦长子唐肇农支持过冬棉衣六千余件。

    唐家的义赈,一直持续到抗战全面爆发之时。此后,1928年溧阳水灾、1934年溧阳旱灾、1935年济宁、崇明水灾,都有无锡唐氏赈灾人员的身影。对于唐家的义赈,时人如此总结:“施赈区域为省凡十有一,为县凡百余,所全活以百。”

    唐保谦自奉简约,60岁时特地把子孙叫到跟前,作出决定:“生勿称庆,死勿靡丧,作为家箴”。70岁时,他把家中准备祝寿的钱全部捐出,用于赈灾,并设立慈善基金,“将岁息之半永作义举”。1936年底,唐保谦逝世,丧事极简。双目失明的唐文治亲往吊唁,听到“穷乡茆屋、鳏寡茕独、颠连无告之氓奔走巷哭”,唐文治不由感叹:“君积德之厚,有以感人于无穷也”,“倘能人人取法,则世界自然大同”。

    今天,当我们回顾无锡实业界豫西赈灾的往事时,不禁为这些前辈的善举所深深折服,这是无锡这个城市数千年来深受仁义思想和慈善理念熏陶的结果。我国传统慈善理念的核心在于“积善积德”,即通过帮助别人,积累功德,从而获得冥冥之中的神明的肯定,护佑行善者本人及其后人的幸福,称为“福荫”、“福报”。而唐氏家族的慈善理念,已经超越传统,更多的具有“公平”、“责任”等近代因素。在他们看来,“天地之大,人犹有憾,惟在善人有以弭之,为人生之天职”。造物生人本身应该是公平的,但因为社会人事的争夺造成了种种错动和分化,这就需要志士仁人挺身而出,加以弥合,还天地间一个公平。所以,他们特别强调“损己之有余,以弥人之不足”,每当各地发生水旱凶荒,他们就会“绕室彷徨,甚至兄弟对泣,相誓必尽心竭力而后已”。为了赈灾救人,不仅捐款捐物,而且放弃舒适的生活,常年奔波在荒凉苦寒之地,乃至置生死于度外。这完全是出于一种自觉自为的责任感、使命感。

    当然,我们也不可否认,唐氏家族的善举也有经济利益驱动的因素在内。作为赈灾的主要区域的陕县种植棉花85000余亩,邻近的阌乡、灵宝也都分别在11万亩左右。这些地区生产的棉花纤维色白有丝,特别适合纺细纱,是苏沪地区棉纱厂的抢手货。而且随着陇海铁路的开通,陕县、灵宝更是成为当地棉花的重要集聚地,无锡的唐家、荣家常年在那里设庄采购棉花。事实上,陕县民众知恩图报,灾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所产棉花优先供应无锡唐家的工厂,而且价格优惠。这样一来,唐家基本垄断了那里的棉花市场,取得了丰厚的经济效益。承认慈善行为的经济驱动,并不会因此让慈善行为在人们的观感中失去人性的光泽,反而更好地印证了无锡近代实业家身上透出的“义利兼顾”、“兼济天下”的精神内涵。

    在近代,大江南北实业之发达,首推无锡、南通;“至于善举,锡邑更不居人后,标光所至,屡传口碑”,在当时国内城市中堪称首屈一指。这一时期无锡工商实业家和慈善工作者、志愿者,以自己的理念和行为,培育了内涵丰富的慈善文化。这是前辈留下的一份宝贵的道德精神遗产,继承并弘扬这份文化遗产,将为新时期实现社会的公平和谐树立实在的标杆,同时也注入充盈的活力。

    (据《太湖》杂志,有删节)